鹤YiKi

（不老暗香师姐x忠犬养成师弟）

　　本遇见就都是那一日她的疏忽，竟无意这小巷里是否本就有旁人在。
　　杀人于无形的暗香怎可能轻易被街头流儿撞见。还偏偏是结了悬赏后的模样。
　　那天月色偏偏很亮，巷口灯火阑珊并无行人偶遇，她手里的匕尖还滴着血，在尸体里利落牵出一条血丝。
　　听见声响转头一望，他的眼睛在黑夜里还是亮如墨玉，小兽一般。却丝毫不惧眼前场景。
　　是个不足她胸口高的孩子。她想，如今的小孩胆子倒是越来越大。
　　“要么跟我走，要么你的下场就跟他一样。”她扫过那血泊里的尸体道。

　　自把那小孩领回门里，他便一直跟了她一路。明明已是见过关先生入了暗香门下，该是其他掌事的领他下去安排住宿，可奈何他除了她谁也不瞧，一双乌亮的眼盯着她。眼底闪过孩童年纪少见的几分神奕。
　　然后走上前去，拿一只小手轻拽一下她衣上垂下的啷当作响的挂饰。众人都是一愣，向来独来独往的这位师姐领回个孩子已经是奇事，这孩子丝毫不惧她的样子又是一奇事。
　　“我倒不知道，何时这么能讨小孩欢心了。”她也不知算不算打趣地调侃，腰间的匕刃闪过一道银光，冲着他轻喝，“过来。”

    她喜静，还喜江南风景，索性在江南人烟稀少处住下来，偶有要事才回暗香，那屋外用木栏七七八八围了个院子出来。
　　她也算得上是个负责的师父，从领他入门到披霜寒练武都是丝毫不懈怠他，就这么十余载的年岁里倒也慢慢让他成为了暗香那一代中不俗的存在。
　　他生得一副俊朗模样，在外为了麻烦是要遮起来的，免得露了破绽。回了暗香时就揭下。出门在外确实少了仇家上门这样的麻烦，但回来时被同门师姐师妹们搭话却也是避不开的了。不过也多半仅限于浅聊一会。但凡不远处她叫一声，自是会乖乖敛了话题跟上她去，就像小时候他寸步不离她的样子，这时候才有人注意到那他身边那位冷艳女子，在暗处指点她小声交议起来。

　　他们议论的话题他明知心肚。
　　近日里关于她的传闻愈加增多，无非说她自制长生不老神丹妙药，十几年来容貌丝毫不改，依旧如当年一样。
　　这消息连江湖上也逐露风声，这并非是什么好消息，长生不老药本就是玄乎其玄，邪乎至极的东西。
　　况且再论近段时间江湖上那连环坞等地搅出的破事，他虽初涉江湖，也因为这风浪闹得沸沸扬扬而耳闻不少。长生不老药人人想要，其中更不乏许多在暗处虎视眈眈的凶险组织或者是各方人士。 这消息的转播只是凶多吉少，让他心头一沉。

　　说起来他也曾好奇过她的不改样貌，可她从未主动提起，他也心照不宣地不去过问。想必问了也不过一句调笑话打发他。
　　“怎么？自家主人的事情你也来过问？”

　　说起这称呼还要自打他幼时说起，他儿时懵懵懂懂，不爱说话，整日就喜欢粘她，连睡觉都不肯离，颇像一只怯弱小兽。她偶尔打趣问他：“整日跟着我跟条奶狗似的，干脆你跟我认个主得了吧？”
　　当初自然是木讷地点点头，成年后他自然又是百般不认，她仍然会时不时提起这事儿取笑他。
    那时他刚来几月有余，还是闷闷的不爱与人说话，只是格外的喜欢粘她。
    她会出门接悬赏，但是一个月至多一次，可年底那一月，她意外的接了第二个悬赏。
    那次出门她很奇怪，拉着他嘱咐说今后要努力修炼不要偷懒，今后还要多跟人家讲话不要天天闷着，他站在院口看她走远，变得模糊。
    第二日就有人来告诉他，她在途中被仇家追上，尸身都没找回，你的师姐她不在了。
    那时他太小，但是也知道“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不愿跟那个来带他的暗香师姐回去，倔强的坐在那个院里台阶前，等了整整两天，却怎么也等不到她回来，等她回来给他做好吃的饭，等她回来再教他练招。
    第二天的时候下了大雪，他仍然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入定，任凭大雪盖了他一身，也终究是撑不住，不知是太累还是太困的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像是有个人抱起他，心莫名就安定下来，在雪里冷得发抖的身体也暖了起来。
    不知睡去多久，睁眼视野仍是一片朦胧，但床边的熟悉身影还是让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看他起身，她停下擦拭刀具的手中动作，笑道。
   “听人说起有个小混蛋听闻我不在了，坐在门前整日整日的哭，我听着心烦就回来了。唉……”
   
   
　　从暗香出来回到江南的小筑里已是将近黄昏，路过的城里炊烟升起来。她进屋放刀。他站在身后，只手捞住她腰肢，就着这动作偏头，还未来得及等她愠怒，在她衣料露出的藕色肩头上咬上一口，动作不重也留下一个浅浅红印，甚是明显。
　　“长成这么大了还是爱咬人，胆子不小。你也真的是越来越有恃无恐了……”
　　话未落语她已是反手抽出他刚回来未来得及卸下的护身腰刀，把着刀背抵着他深侧肋骨处作威胁状。
　　这小子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两人习以为常，不料他却是每次都败下阵来，被抓住尾巴。
　　“我认输，我认输。”倒还是他先不舍地松了手，退一步笑着回答道：“我这一身恶习可都在你这儿养成的。胆儿也是你给的，有恃无恐也是你给的。”
　　“那倘若有一日我不在了，谁还来管你。”她收好匕首，去瞧她肩上的印子剜他一眼。
　　“你不会不在的。”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下意识一愣。
    也倒是她先回神，往他手里塞了个篮子推他出门：“净说什么胡话，…到镇上买点菜回来。”
    他今日像猫偷了腥尝了甜头，高兴极了。笑嘻嘻应下，拎了篮子就上严州城去跑腿，挑了新鲜瓜果带回了满满一篮子。就是和卖菜小贩因为白菜的价格争执好一会耽搁了不少时间，回去时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偏黄的天空被青山掩映半载。他脚下生力加快脚步。
    进了小院没来得及喊一句“我回来了”，他丢下篮子冲进屋里，滚了一地刚买来的菜也顾不上。
    浓重的血腥气味是顺着开门的动作从屋内冲出，地上横七竖八是尸体，万幸没有她的。对着屋后竹林的窗开着，他抽出腰间刀一跃而出，直奔林间，不忘匿了脚步声息。
    林间的竹叶飒飒风动。
    所幸还不算太迟，不过多久就在林间捕捉到她和十几人的身影，而这些人的修为竟然都在他之上。
    也许是为了拖延时间她特意将眼前这些人引到此处。但此时孤身奋战的她已是强弩之末，身上多处添了新伤。
    “若不是你如此没有眼力，我们怎么会逼你到这个地步呢？”为首的人厉声下令，“不肯交出，那就只好灭口了！”
     数道利光乍然直冲她而来，她竟无法及时悉数闪开，硬生生挨了两刀，瞬间咳出一口血。
     “小心！”他冲出挡在前，正面与其交锋，但明显对方实力在他之上，而大都是死士，出手阴毒险辣，极难对付，他被死死压制住，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但好歹多了一人助力，局势也没立刻出现一边倒的情势。
     他本就教自她之手，两人配合极佳一如鬼魅，暗香本也擅长近身攻击，不利形势居然就这样被两人一点一点扭转过来，而最后竟然只剩下最难对付的为首人。
     “小心，他的修为在我之上。”她像是厌恶一般看了一眼自己刀上沾染上的血迹，不露声色地打算站在他前面去，只可惜她未来得及动作就被拦下，而他义无反顾的走上前去。
     “哼，惺惺作态，可笑。”黑面人掷来一团烟雾状的器物，顿时散开了一定范围使人无法辨别方位，他正打算凭着自己只剩一人而奋力一搏，而这边却因为还要留意不要伤到彼此而不敢放开。
     先是一声钝物刺入划开肉质的声音，再是一声某人倒地的声音，在此时却让他觉得害怕。
    “你怎么样？”他问道，却无人回应。
    他慌神朝着声源处望，却仍然是浓烟一片，身后突然是呼啸而来的利刃，他敏截的躲开，心寒了一半——刚刚她受伤了。
    黑面人大概觉得任务完成不愿过多纠缠而离去，待他确定四下安全后奔到她身边，此时的烟已经散开了。

　　“未能早些时候回来，对主不忠不义…”她倒在血泊里头，周围不知是不是旁人的血混杂着她的血液，沾染了那一把她一直都很喜爱的刀，这时候还要强地装作无大碍地大说笑话。可是这时候这笑话并不好笑，两人无论哪个都无流露笑意。
    “你不要说话！我马上带你去镇上，找最好的大夫！最好的……”他第一次这么惊慌失措，抱她起身又跌跌撞撞差点摔倒，血腥刺激他的五感，如果他没有丢下她一人在家，如果他能早点回来，如果他能变得强一点……
　　“不过无事…我原谅你。”她又接，这句话像是花光了她的最后力气，在他怀里渐渐散了最后一丝抓不住的呼吸，直到身体都被这渐凉晚风吹的冰冷，他无论如何也捂不热她的手。他仍是不死心，在碰到她已经冰冷掉的嘴唇的时候，触电般的收回了手。
     他哭不出来，就算再是万般难受，如今无论如何大哭一场也不会改变什么。

　　他自言喃喃道。
　　“何为忠？”
　　“何为义？”
　　“何为…情？”
　　四野空旷旷，无人应答，此刻他在这旷野里即使放声哭泣也无人发现，可是谁又来告诉他怎么办，现如今他还能去问谁告诉他该怎么办。
　　“不过…皆是，你。”